早晨十点,圣洁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洒向这座日光城。
车水马龙,游客如织,开启着这个普通却又充满希望的一天。
程清玙坐在民宿的餐厅,从左侧的玻璃望去,最瞩目的便是那座红白相交织的宏伟宫殿,布达拉宫。
他从面前充满了藏式装扮的桌子上,端起咖啡,喝了一口,味道还不错。
木质的楼梯发出“咯吱”的声音,是有人从楼上下来了,程清玙抬眸望去,先看到的是,一尾及踝的白色裙摆,随着裙主人的下楼,裙子上彩色刺绣的图案才得以窥见全貌,裙主人上身披了民族风的红蓝披肩,外套搭在了胳膊上。
梁书媞从楼上走下来,整个人就站在了光里。
她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程清玙,发现程清玙目光也看向她。
这次没有了火车餐车上头一次对视的陌生,反倒是两人同时朝对方微笑。
她走过去,坐到了程清玙的对面,
“早。”
“早上好。”
两人才打完招呼,民宿的老板就过来点餐,梁书媞要了份三明治和藏式奶茶。
老板走后,梁书媞看程清玙面前的咖啡,笑着问:
“怎么样,咖啡还可以吧。”
“挺不错的,比我想象中还要好。”
正说着话,早餐就端过来了。
“你早上只喝咖啡?”
“嗯,早上不是很饿。”
梁书媞并没有好心地说把自己的三明治掰一半给对方,而是道:
“那你挺厉害的,我要是早上空腹只喝咖啡,那可能一会儿就厥过去了。”
程清玙只是笑笑,然后道:
“刚才老板说附近有一家早餐店的藏面不错,明天要不去试试?”
嘴里正咬着三明治的梁书媞点了点头,等食物咀嚼完后道:
“可以啊,我本来想着今天早上就叫你去,但是起来有点晚了。”
两人早餐吃完后,就一同下了楼,打车去了布达拉宫。
从出租车下来,梁书媞就看到许多身穿藏衣的人,围着布达拉宫朝拜。
虽说已经不是头一回看到朝拜的人,但是在布达拉宫下,感触又是不一样。
她在看的功夫,程清玙拨了个电话,梁书媞便耐心地站在旁边等。
等电话打完,程清玙对她道:
“走吧,讲解就在检票口等我们。”
梁书媞心里却是惊讶,她还原本打算到里面了再请讲解,没想到对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。
走到检票口处,一位中等身材,体型偏胖的男子走了过来,和程清玙握了手,再朝梁书媞点了点头,
“程先生,梁小姐,你们好,我是你们今天的导游罗布,我应该比你们俩都大,不介意的话,你们叫我罗哥就是。”
梁书媞看见罗布挂在胸前的照相机包,问:
“罗哥,你还是摄影师吗?”
罗布笑了笑道:
“我以前就是主修摄影的,后来才兼职当导游,程先生说要找一位给拍人像技术好的导游,我们旅行社就安排了我。”
梁书媞看向程清玙,
“你要求的?”
程清玙很平静地解释:
“好不容易来一趟,总得给你留些漂亮的照片,不是吗?我拍照技术一般,怕给你留遗憾。”
梁书媞不知该是喜还是怎样,于是似笑非笑地道了谢,
“程清玙,你真的……”
她心想,这得是谈了多少次恋爱,才能有如此觉悟。
但是总归是一件好事,也庆幸是找了个人拍照,如果只是她和程清玙的话,她恐怕是不好意思让程清玙给她拍照,最后索性不拍。
那样的话,出来旅游,没拍出几张人生照片,确实是白来了。
参观的人不少,队伍排得不短,罗布走在前面,梁书媞居中,程清玙最后。
转了几个圈后,梁书媞远远瞅见前面的一个拐弯处,时常有人停下来和几个藏人交流。
走到跟前,梁书媞才看到藏人手里拿的是崭新的一摞一元纸币,她一时脑子糊涂,问了罗布,这是在干嘛?
“有的旅客,会换了新零钱,上布宫以后,遇见佛像,给佛像的,布宫里面佛像多。”
梁书媞便对其中的一个藏族女孩道:
“收微信支付宝吗?”
女孩摇了摇头,
“只收现金。”
梁书媞耸了耸肩,那算了,谁让她没现金,拔腿就走。
倒是程清玙轻拍了她的肩膀,见她回头道:
“我有现金,你要换多少?”
梁书媞赶紧摇了摇,看他还要准备掏钱的样子,扯过他的袖子就走,
“不用,我就问问。”
罗布是个非常称职的导游,从进布宫开始,就滔滔不绝讲解起来。
虽说他并非西藏本地土生土长的人,但从信手拈来的知识储备来看,在西藏也是生活了蛮久了。
遇到适合拍照片的地方,他也绝不含糊,非得给梁书媞拍出能用的照片才罢休。
而程清玙更是任劳任怨的充当了给梁书媞提包拿外套的人。
刚开始,梁书媞十分过意不去,每次照完照片去取外套的时候,都要弯腰道谢,不过几次下来,到了后面,也就厚脸皮了。
罗布一说梁小姐,快,这会儿这没人,能拍。
她朝后看都不看,直接外套一脱,往后一递,衣服就被人拿走了。
不过好在梁书媞也不是喜爱照相到癫狂的地步,摄影师给力,模特也不拉垮,基本也是一路拍照,一路往上走,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太久。
也幸好从进了大殿里面,就基本不用再拍照了,光看金光灿灿的佛像宝物,就够让人惊掉下巴了。
“这里供奉了历代达赖灵塔,唯一没有的,便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。”
罗布提到了仓央嘉措,梁书媞想到了以前读书的时候,非常喜欢仓央嘉措的诗歌,尽管后来证实有些诗歌并非仓央嘉措所著,但也不耽误梁书媞对这位活佛的喜欢,那时在学校图书馆里把有关仓央嘉措生平的书,几乎看了个遍。
宫殿里的光线偏暗,参观的游客几乎肩摩踵接,声音也有点嘈杂,梁书媞朝后偏了头,程清玙知道她有话要说,就往前稍俯了身子低头,
“等我们去八廓街的时候,去那个玛吉阿米餐厅逛逛好吗?我以前看书,说仓央嘉措晚上从布达拉宫偷跑出来,就是在那个地方和他的爱人见面。”
程清玙微笑着道:
“当然,你想去哪儿逛,就去哪儿逛。”
梁书媞听见程清玙答应了,也很开心,朝前走了两步,又转回身道:
“程清玙,你脾气和性格真好。”
脾气和性格好?程清玙听到梁书媞对他的评价也是有些哭笑不得,想着在医院里的实习生见了他,绝对是说不出他性格好吧。
从一间大殿出来,又得上另一间殿。
只是这间殿宇的阶梯又窄又立,每次只能通行一人,还都得低头弯腰。
梁书媞只顾着看前面的台阶,虽然提了裙子,但还是疏忽了一角,踩在了裙子上,给绊的趔趄了一下,右膝盖磕到了台阶上,她赶紧右手扶了一下台阶,尽管如此,她自己也没控制住,小声“啊”了一下。
罗布也是走上去以后,才转过身问:
“梁小姐,没事吧。”
“没事没事。”
从楼梯上去,梁书媞才左右拍了拍手,掸了掸刚才手上沾的灰。
从这间殿里逛完,走到尽头下楼梯,和刚才的楼梯也是一个样子。
罗布也是先下,梁书媞跟着要下时,一直跟在后面的程清玙道:
“你等一下,我先下去接你,你慢一点。“
这回梁书媞可没逞能,顺着他道:“哦,好的。”
看程清玙下去以后,梁书媞才下楼,她右手提着裙子,左手撑着墙壁,一节台阶一节台阶往下走。
下到三分之二处时,程清玙的手已经伸过来了,梁书媞自然没有客气,毫不犹豫将左手搭了上去,并且把些许力道给了过去。
最后,两人指尖与指尖相互紧紧握着,等梁书媞站稳后,就像上次在卡定沟扶她的肩膀一样,程清玙很快就松开了。
转瞬即逝的肌肤触觉,还是头一次,她想。
也只有在那一瞬间她才感受到,自己指尖是微微泛着凉,而他,却是温热的。
在程清玙还没来得及走到她身后时,梁书媞将左右手背在了身后,微微互相摩擦,产生一点热量。
宫殿游览完后,他们就要顺着布达拉宫的背后,一路下行下山,梁书媞和罗布加了联系方式,然后告别。
布宫的背后是一圈转经筒,两人站在转经筒前,预备打车去八廓街。
到底是高原天气,等从布达拉宫出来后,万里无云的艳阳高照已变换成了乌云遮天,感觉连气温都降了一些。
程清玙见梁书媞的外套是短款的,下半身只着裙子,于是道:
“天冷了,你要不回酒店换个衣服,我们再去大昭寺。”
梁书媞的手还在口袋里插着,笑着摇了摇头,
“不用,我裙子下面穿了打底裤,不冷的。”
既然如此,程清玙也只是点了点头,
“好。”
打上车以后,两人坐在后排,在前往八廓街的路上,路两边是三层的藏式建筑,整齐排列着。
一眼望去,是和内地城市建筑截然不同,让梁书媞有一种不真实感。
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,拍摄左侧沿街风景,等她收回手机时,听到坐在右侧男人道:
“刚才该让你坐右边的,这样拍右边的街景,遮挡会少一些。”
其实本来是无伤大雅的话,倒令梁书媞有些不好意思,感觉自己一直拍照有点没见过世面一样,于是为自己解释道:
“不好意思,让你笑话了。”
“其实,也算是职业病吧,我们一般工作,尤其是田野考古的时候,几乎每一个发现的步骤和操作,都得拍照和文字记录。”
“再还有,我觉得记忆的东西会越来越不靠谱,有些经历说不定隔个两三年就忘了,留点记录,也是好的。”
梁书媞不是一个随便交心的人,但也许从一开始程清玙给她的印象足够好,让她愿意偶尔不设防吧。
程清玙听了梁书媞的话,转头看向她的眼睛,
“你误会我了,我并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,只是觉得很好。”
她看向他,他的眼里并非有焦灼或真挚的情绪,只是从容和淡定,但又不像是敷衍。
他嘴里的很好,又是什么很好?
梁书媞最终还是没问出口,就像中国画,留白才是重要吧。
下了车,他们从一个路口,往里走,就是八廓街。
一路上,男女老少,三步一跪,五步一磕的人,多不胜数。
冷风阵阵,却熄不灭世人宿愿的心。
“你为什么想着来西藏旅游?”
直至这一天,旅程已经开始倒计时了,他们才讨论最初的初心。
程清玙道:
“香港政府,会不定期组织一些医院的医生,向内地贫困地区义诊并且提供手术治疗的项目,今年刚好是西藏,我去年的年假还没有休,就想着趁这个机会,提前过来逛一逛,算是放松。”
梁书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,她还以为他的回答跟大多数人一样,对民俗信仰的好奇,对山水的向往,对自由的追寻。
“那如果你们要是去内蒙义诊,那你说不定会提前去内蒙玩是吗?”
“对。”
程清玙言简意赅的回答,让梁书媞内心不知为何,有点失落。
他的答案,太世俗,世俗到让人觉得高风亮节。
“那你呢?为什么想来西藏,除了看星星。”
“我?那可太多了,体验不同的民俗风情,看美的风景,美的星空,看我喜欢的诗人,喜欢的影视剧里提到过的地方。”
“比如玛吉阿米?”
“对。”
他们在前往玛吉阿米的路上,沿街的店铺都挂着别具特色的手工艺品。
在一家店门口,梁书媞停了下来。
她俯身拿起一个手镯一样的首饰,只不过是木质的,手环的开口处分别是用藏银包裹,并镶嵌了彩色的宝石。
梁书媞见一路上这样的镯子很多,于是问了老板:
“你好,这是什么?”
老板是一位女性,肤色黝黑中透着红气,热情道:
“鸡血藤,是一种药材植物做的,我们这里很多人戴的,活血化淤还能辟邪。”
梁书媞对活血化淤不感兴趣,但是一听辟邪,便来了劲,于是问了价钱,不同品相的价格不一样,倒也不算贵。
“那我买几个回去给同事朋友当礼物吧。”
她选了四个普通的,又指了指再上面一些,藤环看起来更光滑和粗一点的,
“这个呢?”
“这个贵一点,你看节很少,五十一个。”
“五十两个。”
“那拿不来,美女,没有这样对半砍的。”
梁书媞砍价本领最多砍两个来回,于是最后一次进攻,
“五十两个拿下,普通的我也换成这个,要不然我都不要了。”
老板一脸菜色,但还是从一旁拿出袋子,嘴上嘟囔,
“哎,不赚钱的,算了算了,卖给你了。”
梁书媞心里当然知道,老板还是血赚了一笔,但还是二维码扫了150过去。
她接过袋子,和程清玙便离开了。
程清玙看她一脸认真的低头摆弄袋子里的东西,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,递在了他面前,
“呐,送你一个,老板说的,能辟邪防小人。”
程清玙笑着伸手接过,看着藏银的纹路,
“老板明明只说了辟邪,那里有说防小人。”
“哎呀,意思差不多了。”
梁书媞给自己准备也挑一个拿出来戴,结果感到脸上一点冰凉,她抬头朝天看的同时,一只手也伸出去感觉,也感到了一触湿润,
“我怎么觉得像下雪了。”
她的话音才落,程清玙的脸上同样感觉到了凉意,紧接着,他看到了可目视的雪花,落在了自己深色的外套上,
“是下雪了。”
他们不远旁一位陪着妈妈磕长头的小男孩,站了起来,笑着喊:
“阿妈,阿妈,下雪了,下雪了。”
雪花好像是瞬间降临的,雪势也是瞬间变大的。
进藏以来,梁书媞不是没见过雪,但那都是沉寂在山上,在路上。
而只有眼下这一刻,是落在她身上的。
她笑容难掩,满心满眼都是喜悦,双手接着漫天雪花,对程清玙道:
“程清玙,我们也太幸运了吧。”
乌云坠雪,长空飘絮飞绵,他们走在拉萨的八廓街上。
看着冒着大雪依旧匍匐的人,三千世界玉相连。
天与地,又有何分别。
整个冬天,程清玙几乎一直待在香港,香港下雪的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,他也很久没看到下雪了。
程清玙看着雪中梁书媞的笑颜,见她眉睫沾满落雪却也毫不在意。
风雪缠绵,听得见的失控。
“是啊,很幸运。”
在八廓街被裹上银色时,两人身上也卷满了雪,站在了一座墙体是黄色的房子前。
程清玙念着牌匾上的字,
“玛吉阿米。”
梁书媞其实心里也明白,几百年的时光流逝,此玛吉阿米并非彼玛吉阿米,更多的是商业的噱头。
但是,至少她来到了这片雪域。
“程医生,走吧,这顿饭我请你。”
他们坐到了临窗的地方,是赏雪景的好位置。
梁书媞端着甜茶,一口气喝了半杯,对着程清玙道:
“在八廓街遇到这场雪,西藏之旅,也算是不虚此行了。”
程清玙替她斟满杯子,“是意想不到的惊喜,香港几乎不下雪的。”
梁书媞听他提到了香港,自然自己也想到了西安,于是道:
“其实西安这几年雪下的也不多,不过,下雪时的西安非常美,尤其下雪天去城墙上走一走,城墙两侧悬挂着红色灯笼。”
“大雁塔也不错,那时候,玄奘大师的雕像上会覆一层雪,就像真的是在风雪里历经八十一难一样。”
“我们都会说,一下雪,西安就变成了长安。”
一提到西安,梁书媞便侃侃而谈。
“如果有机会,我会去西安的。”
程清玙道。
梁书媞愣了一瞬,接着点了点头,
“好。”
最后,又加了一句场面话。
“到时候,我可以给你当向导,请你到我们家面馆吃面。”
“在西安哪里?”
“生意最好的就在钟楼附近。”
“店名叫什么?我要是其他朋友去西安玩,也让他们去尝尝。”
“哈哈,那感情好,提前谢你们捧场,就叫梁记面馆,来了提我名字,给你们送冰峰。”
“冰峰是什么?”
“嗯~,就是我们陕西那边的特色汽水,像芬达一样,但比芬达好喝。”
点的菜上来,他们吃了一多半后,程清玙道:
“如果有机会,我也希望你来香港玩,到时候,我也一定会招待你。”
“但是医生不是很忙吗?”
“见面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。”
用餐快结束时,梁书媞没头没尾的突然说了一句,“秋天。”
“秋天?”程清玙不懂,于是重复。
“西安的秋天,天高云淡,金风玉露,更宜人。”
“你想让我秋天去?”
程清玙细看她的眼眸,如秋水,碧波沉静。
梁书媞没有说她想不想,只是说:
“秋天适合来旅游。”
屋外雪落琼碎,他们彼此相隔千里,又跋涉千里,说着关于秋天的话题,有这一遭相遇,总归是难忘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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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车子再次启动后,梁书媞才意识到她和他的装扮,竟都是风衣。
原本风衣的款式和颜色,就都大同小异。
猛的一看,就像是也穿的情侣衣一样。
所有的巧合,让梁书媞忍不住天方夜谭般地胡思乱想,冷静下来后,又心里吐槽自己怎么跟网络上的屌丝段子一样癫狂。
“今天坐公交,和一个女孩的肩膀碰了一下,那一瞬间,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”。
人齐了,洛桑才开始把大家都拉进了同一个群里,让改了备注。
群里一共六人,三男三女。
梁书媞很快根据各自的头像,把人都一一对应上。
司机洛桑是位康巴汉子,副驾驶坐的女孩叫上官曦,也是独自一人出来玩。
后座第一排的情侣,用的是情侣头像,男的叫宋山,女的叫唐可,两人都是成都人。
再就是最后一排的他们两个了。
梁书媞点开了那张海边的风景图,看到了他的名字,程清玙。
程清玙。
是程不是陈,那她算是猜对了。
三个字,两个字都是后鼻音。
她生在西北,即使普通话说得流利,但有时还是会犯前后鼻音不清的错误。
梁书媞脑子里正默念程清玙几个字的正确读法,前排的唐可又转回身道:
“你俩名字可真好听,程清玙,梁书shì?”
“是个多音字,读shì也读tí,不过在我的名字里,取的tí的音和意思。”
梁书媞耐心解释。
唐可听完后,拍了拍宋山的肩膀道:
“山哥,以后咱俩的孩子也要取三个字的名字,也要这么好听。”
宋山眼里含笑道:
“只要户口能上上去,别说三个字,你就是取四个五个字都行。”
这时,洛桑开始喊了,让大家坐好,把安全带系上,准备出发了。
洛桑似乎没有想着眼下就把车内的气氛活跃起来,反而顾及他们几个都是头次进藏,情绪不宜太激动,就让各干各的事,想睡就睡,没有硬扯什么话题,让大家一起硬聊。
刚才稍微松弛的气氛,因为车子启动,稍微冷却了点。
不过总的来说,冷却的,也只有最后一排。
坐在副驾驶的上官曦看到新奇的地方,会向洛桑询问,洛桑也都一一回应。
宋山和唐可,又是情侣,更是亲密,一直都在碎碎说着话。
反观下来,也只有梁书媞和程清玙,有那么些疏离。
梁书媞用余光发现,程清玙已经闭眼休息了,看着并未有与她聊天的想法,她便也止住了主动攀谈的心思。
她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,大脑有了点困顿的倦意,还在考虑要不要也闭眼眯一会儿,顺带还能屏蔽住这种疏离的尴尬,车又停了。
原是出城上高速,所有人都得下车检查身份证。
梁书媞所坐的位置注定她是最后一个下车的,gl8的商务车型比一般轿车高那么一丢丢。
这点高度原本算不了什么,走在她前头的程清玙下了车,却又转过身来朝梁书媞伸出了胳膊。
梁书媞却微微愣了一下,但并未将手搭上去,自己直接下了车,不过还是浅浅笑了一下,朝着他道:
“谢谢。”
程清玙自然收回了胳膊,并不觉尴尬,点了点头,
“走吧,去排队。”
检查完证件后,又重新上车。
距离第一站景区巴松措,三百多公里。
一路上的检查和限速,等抵达巴松措景区的时候,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。
在巴松措的停车场,洛桑提议这顿饭大家一起吃,可以互相增进感情,熟悉熟悉。
吃完以后,再一起去逛景区。
几人无异议,但梁书媞只好抱歉道:
“不好意思,我有个朋友就在巴松措,提前约好了,这顿饭就先不和大家一起吃了。”
虽然早已事先告知过旅行社,阳光照在洛桑的脸上,他却笑得有些勉强,露出洁白的牙齿,
“梁小姐,既然是你的朋友,那就叫过来一起吃吧。”
梁书媞能理解洛桑的好意,同行的几个陌生人,如果不能在同一时间,彼此成为朋友。
错过第一时间的亲密交流后,梁书媞很容易成为被群体“孤立”的那一个。
但即使如此,她还是想着拒绝,她与赵欣然已经一年未见。
旧友重逢的相处,也只有很短的时间,闺中密友的见面,不该再掺杂一些和陌生人的社交。
“洛桑,谢谢,不用麻烦了,我和我朋友就行了。”
“那我们吃完等你我们一起进景区?”
“没事,你们要是吃完就先进,不用等我,我们后边就进来了。”
洛桑到底还是希望能一起,
“其实我们一起进……”
“洛桑,赶紧带我们吃饭吧,饿死了,人家都说了不一起了,你别再叭叭的劝了。”
本来冷眼旁观的上官曦突然插进来,打断了洛桑和梁书媞的太极。
既然如此,洛桑就也放弃了,对着其他人道:
“那走吧,我去带你们吃牦牛肉火锅。”
梁书媞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,知道自己这个一开始的行为,是如此的不合群,但那也没有办法。
原本和洛桑并行的上官曦,突然停住步子,转身走到程清玙的身边,笑着与之交谈。
梁书媞看到这一幕后,继而转了身,朝停车场的入口方向看去,等待赵欣然。
几乎是下一秒,梁书媞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,滚着土与烟,一辆白色的车出现,径直朝着停车场驶来。
另一边离开的大部队里,上官曦倒也没有显得太过热络,面对这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男人,也只是矜持的询问一些日常问题。
“那会儿在车上的时候,我听那位梁小姐叫你程医生,所以,你也是医生?”
一个“也”字,信息量十足。
程清玙并非完全偏执的喜欢独来独往之人,否则他也就没有必要报一个小团出来游玩。
所以,面对上官曦的问话,他都也礼貌有分寸给予了回应。
停车场附近的餐厅就三五家,几步路就到了。
洛桑招呼着大家进屋,走在最后的程清玙还是在进屋前,回头朝来时的路看了一眼。
他看见白色的轿车旁,一个女生和梁书媞热情相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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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程的大巴车上,梁书媞前侧的座位不是不停地接电话说文件在哪里放呢找一下,就是后侧的发语音说领导的意思是让赶紧处理完,不要再拖了。
她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,没有外出舟车劳顿,终于能回家的轻松感,反而像是看完一场完美的演唱会,接踵而来的是空虚和失落。
等她到家,同事兼室友兼好友的沐龄并不在,估计是回父母家了。
沐龄跟她基本是同一期进的省考古研究院,不过梁书媞主攻的秦汉考古研究,沐龄是做文保修复的,但相同点她俩都是省考古研究院的合同工,没有正式编制。
这件事对她俩来说,先不提实力,反正运气欠缺,在梁书媞考试的前一年,考古研究院那年招考的人数比较多,等她考的时候,本来就没几个岗位招聘,结果还遇上了大家都卷编制,梁书媞自然而然成了炮灰,不过好在最后又有合同工招聘,梁书媞总算凭着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研究生的学历和能力,进了省考古研究院的大门。
尽管梁书媞目前对编制这件事情没有非常强的执念,毕竟考古从待遇上来说,正式和非正式的差别,就是吃饱和饿不死,反正都不富,再说她自己也没有认为她能一辈子,就干考古这一个行业,田野考古的辛苦从来不是纸面上的。
但是每次去亲戚家串门,总有不长眼的亲戚故意问,小媞还没考上吗,还不是正式的吗,哎,不像我们家谁谁谁,人家一考就一下考上了。
梁书媞到家后,提着一股劲,先整理行李,换床单,打扫卫生,整个收拾完后,她才有功夫躺床上休息。
稍微眯了一个小时,闹铃就响了,她又赶紧起来,准备赴晚上的约。
方泽阳定的是一家云南菜馆,见第一面时,梁书媞倒算是欣慰,终于有一次介绍,是实事求是了。
至少,从样貌气质身高上来说,比她以往的相亲对象,质量高的多得多,算是一表人才的。
对方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出来相亲,两个人倒没有太过拘束,一上来就跟认识的朋友一样,开始交谈。
问工作,问兴趣爱好,再问从小到大上学的地方,试图在里面能找出一点交集,然后再扩展话题。
虽然有时候对一个人,不能有职业滤镜,但方泽阳至少是对得起普通人对警察的好印象。
等饭吃完了,话题也能将将好聊完,不存在意犹未尽。
转折点倒是在两人吃完饭,下楼时,方泽阳才道:
“梁小姐,今天这顿饭你觉得如何?”
梁书媞只按照字面上的问题回答,
“味道挺好的,我喜欢那个鸡汤,很鲜。”
“呃,我的意思是,你觉得我怎么样?”
梁书媞看了眼方泽阳,最后相当官方道:
“挺好的,长得好,人也精神。”
她本来还想再夸上几句,但觉得说太多了,引他误会,想多了,于是赶紧话锋一转,
“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,就是没感觉?”
在方泽阳说出梁书媞内心想法的这一刻,让她对人民警察洞悉人心的能力肃然起敬。
“对,就是没感觉。”
方泽阳闻言一笑,
“实不相瞒,我猜的出你是不愿意出来相亲的,但是家里逼的没办法对吗?”
梁书媞点了点头,
“你这样说,也证明你和我一样是吗?”
“你很聪明。”
梁书媞听方泽阳对她的评价,立马本能地开怼,
“别这么爹,我聪明,我知道。”
方泽阳连忙抱歉道:
“不好意思,我是真心的,没其他意思。”
梁书媞也不是那么计较,就也打了哈哈,
“哈哈,我也只是那么一说。”
眼瞅着就要从商场出来了,方泽阳才说了心里话,
“说实话,我对梁小姐你的印象也很好,但是也没有什么感觉,既然如此,咱俩要不要考虑合作一下?”
梁书媞瞬间悟了,
“你是不是想说,咱俩回去就对家里人说觉得印象可以,彼此先慢慢了解,这样家里人就先胡乱不介绍了?”
“梁小姐,你真的很聪明,我真的是夸你的。”
梁书媞二十出头的时候,看到类似租个女友回家过年,或者合约情侣的这种新闻和影视剧,只觉得匪夷所思,但是到了一定年龄,再结合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,她就不再觉得这是影视剧胡诌,简直就是艺术来源生活。
“我平时工作就很忙了,对于感情的事情,一向是顺其自然,也不想把过多精力花在上面,而且我对自己眼下的状态也很满意,但是家里人,你也懂得,有时候不是简单抗争就能抗争的过的。”
方泽阳说的每句话,都是梁书媞的感同身受,
“我明白,要不然咱俩也不至于出来见面了,鲁迅和胡适那么牛逼的人,都扭不过传统,得娶家里安排的女人,咱们这一代,再蹦跶得厉害,还是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。”
眼看两人有了初步共识,方泽阳便再问了一遍:
“那你同意一起合作吗?”
梁书媞有时候觉得荒诞和现实是没有差别的,她受够了把自己和别人,当成物品一样展览,这个相亲对象不行,没关系,还有下一个。
“我同意,但我希望我们给家长的说辞,只是觉得彼此能聊得来,先当朋友,互相了解,给他们一剂迷惑就行,让我们先能清闲一段日子,再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,祝你早日遇到你的crush。”
梁书媞是在真心说这件事,方泽阳倒会抓重点,
“为什么是祝我早日遇到crush,不是咱俩都,或许你是不婚主义?”
梁书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,
“你要是把审犯人的技能和敏感度,拿来对我,咱俩就别合作了。”
方泽阳赶紧道:
“别别别,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来。”
从商场出来,方泽阳提议开车送梁书媞回家,被梁书媞拒绝了,只说自己坐地铁方便。
方泽阳也是个爽快不装的人,好在这会儿也才晚上八点多,梁书媞住的又是比较繁华安全的地,他也就没有硬送,见梁书媞进了地铁站,他也就往停车场走了。
周六晚的地铁,梁书媞处在人满为患之中,地铁行驶的过程,她拽着扶手,看着玻璃里倒映的自己。
明明这一幕是她的稀松日常,她却觉得陌生。
下一秒就是内心的自嘲,去了一趟西藏,还真以为自己净化心灵,与世隔绝了吗,醒一醒。
四月,是西安最春天的时候,夜晚也是。
梁书媞从南门的地铁站出来,沿着城墙下的环城公园往回家走。
分不清是樱花还是海棠花,反正红的粉的混在一起,弥漫了一路,连空气都是醉人的。
后来在花树下,她找了椅子坐下,想起了程清玙。
准确地说,她一直在想程清玙。
在飞机起飞前,她毫不犹豫删除程清玙微信那一刻,就是为了给自己不要留后路。
既然所有的故事都如此美好,那就斩断一切现实的链接,让它永远停留在那一刻。
将自己说服后,她才起身准备继续往回家走,临走时,她稀里糊涂地看了眼天空,城市很亮,星星很少。
旅行的戒断反应,她会撑过去的。
*
隔日傍晚,程清玙坐在酒店的大堂,拿着平板电脑认真地在看文献,就连门口停了一辆大巴车,车上下来一群人的动静,都没有打扰到他。
“阿玙,阿玙。”
程清玙只闻其声,就猜到来人,他合住平板,站了起来。
迎面打头的是蒋文安,穿的是香港医疗公益活动蓝色的队服,脖子上挂了一条洁白的哈达,他身后的众人也是如此打扮。
程清玙走了过去,淡淡道:
“来了。”
蒋文安竟也不想着温情叙旧,开口却是抱怨,
“我以为你会在机场接我们,程公子,你架子也太大了吧。”
程清玙倒也不再跟蒋文安原地废话,直接绕过他,朝他身后的其他医生走去打招呼。
晚上照例聚了第一顿餐后,各位医护人员早早回房休息,明天一早还得坐车去日喀则,正式开启这次义诊。
程清玙本也是打算回房休息,蒋文安精力却充沛到不像是头一回进藏的人,还要拉程清玙出去逛逛。
程清玙自然没让他得逞,还善意提醒,
“我劝你宜家早点回房躺着休息,太过于兴奋嘅话,厅日一车嘅医生,冇嚟得及下乡睇医生人,你就成了第一个病人。”
“无趣,你自己玩得尽心了,又嚟扫我嘅兴。”
程清玙留了句“听人劝食饱饭”,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,程清玙瞅见蒋文安眼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,
“你琴晚做贼去了?”
“唔係啦,我高原反应,头赤嘅要死,一晚上都喺失眠。”
上了大巴车,蒋文安又过来坐程清玙身边,神经兮兮道:
“琴晚上,乔治讲你让佢俾你揾了辆车,讲你要揸车载靓女。”
本来在看窗外的程清玙扭回头,不冷不热看了蒋文安一眼,冷漠道:
“冇嘅事。”
蒋文安低头忙着给自己系着安全带,自言自语道:
“我就知道佢係胡讲,你点可能出嚟旅个游,就锺意上个女仔,又唔係写小讲,拍电影。”
他扣好安全带再看程清玙时,对方竟已合了眼睛,这会儿车子已经开始启动。
蒋文安还处在对窗外的一切都好奇的状态中,见程清玙却一副闭眼漠不关心的样子,便又吐槽,
“让你靠窗坐真係嗮。”
一句毫不相关的话,却还是惹得程清玙想起了梁书媞,他顺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,拍了拍旁边的人,没好气道:
“滚进去坐,然后一路上闭嘴。”
蒋文安再心大着,也察觉出了程清玙心情的古怪,深知这人心里有了事,不想说的话,问也是白问,但就这也不忘怼回去讽刺一句,
“OK,OK,睇嚟你呢几天西藏白待了,高反俾我仲严重,心情咁暴躁。”
小说《梁程美景》试读结束,继续阅读请看下面!!!